我是在一个冬阳温软的午后拿着相机专门去拍摄潘阳湖的鸟。中华秋沙鸭的羽衣发着光亮，冠羽微微翘着，是天生的、精致的模样。它们在水里游，姿态从容，低头衔起一尾小鱼时，涟漪一圈圈漾开，像一首短诗，不着一字，尽得风流。听说它们从朔漠来，飞越了千山万水，才落进这片泽国。原来，所有的生灵都有执念，关于故土，关于方向，关于一场不问归期的奔赴。
我忽然想起年少时的自己，背着行囊走在异乡的街头，风里都是陌生的味道，却总在某个深夜，想起故乡的月光，想起老屋的模样。原来，我们和这些飞鸟，本是一样的。岁岁年年，循着心底的念。
浅滩上的白鹭，像两个调皮的孩子。方才还振翅相逐，尖喙轻轻相触，像是为了一尾游鱼，或是一片向阳的沙洲。转瞬之间，又并肩站定，敛了翅膀，低头梳理羽毛。秋水悠悠，鹭影成双，安静得像一幅画。它们的争执来得快，去得也快，没有计较，没有怨怼，只是生命里一场小小的热闹。而我们人类，是否常能见到，为了一点虚名微利，把日子过得剑拔弩张，忘了生命原本该有的温柔与从容。再看看那些鸟儿，争过之后便释然，然后依旧与彼此，与这片秋水，安然相伴。
丹顶鹤飞来的时候，天地都慢了下来。白羽皓皓，红顶灼灼，像从古老的画卷里翩然而出的仙客。它们落在收割后的稻田里，啄食着遗落的谷粒，步态雍容，连鸣叫都带着清越的回响，在烟波里荡开很远。鄱阳湖用丰饶的水土滋养它们，它们用身影，给这片湖添了一抹仙气。鹤来，湖便活了；鹤去，湖便静了。这是世间最温柔的共生，是花与叶的相偎，是云与天的相融。你护我周全，我予你欢喜，这份相依相惜，才是生命最长久的暖意。
暮色漫上来的时候，烟水苍茫。群鸟朝着归巢的方向飞去，鸣声渐渐淡了，散了，像被风吹散的诗句。只剩下秋水与长天，安静地对望，望了千年，望了万年。
我站在风里，望着那些飞鸟，它们的来与去，争与和，守与归，都驮着一段故事。愿鄱阳湖的水，永远澄澈；愿我们的心，能守着这一方净土，看飞鸟与秋水，岁岁相依，岁岁相见。就像守着一个永不老去的诺言，在时光里，慢慢沉淀，慢慢圆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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